老韓那冷冷的眼神就像根針般直紮在秋菊的心頭，讓她有種從頭到腳的冰涼，幾年來一直都這樣，實在是受夠了，以前只是尊重他是那小媳婦的親爹不想跟他去計較，沒想到他竟然越來越過分，實在是忍無可忍。

“我就跟你直說了吧，我們的關系不存在斷不斷的，我本來就不是你女兒，我早說過，你那親閨女早就讓你們給逼死了，知道了不？”

老韓心裏頭一驚，秋菊說的似乎有點道理，這幾年來從哪方面看，她都不像是自己的原來的女兒了，原本只是以為她賺了幾個錢心氣高了，才敢不把自己放在眼裏，現在看來，還真有點不對勁，農村人都迷信，該不會真的有鬼附身吧？

老韓走到秋菊婆婆身旁小聲說道，“你說她會不會真不是以前的秋菊了？你不是請王半仙來驅過鬼嗎？難道是沒驅走？”

婆婆也驚嚇住了，秋菊確實變了太多，不過，比起以前的媳婦，她倒是更喜歡現在的秋菊，至少，現在的秋菊很會賺錢。

“哎，我問你話呢？你有沒瞧出來？”

婆婆忙走到秋菊身邊小聲問道，“秋菊，你說那話只是嚇嚇你爹吧？不會是真的吧？”

秋菊心想，還是別說出來的好，不然，大家真把自己當怪物了，也許還會請王半仙來驅鬼呢，“我，我當然是嚇唬他的，你別理他，我不這樣說，他還能走嗎？你就跟他說王半仙都驅不走不就得了？”

婆婆松了口氣，心想，也是，早點把老韓打發了，免得又想來趁機占便宜。她走過去跟老韓說道，“我看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，秋菊確實變了很多，那時王半仙都說沒辦法了，你說你要這麽跟她較真下去，吃虧的還不是你嗎？我看哪，你還是先回去好了，等以後有時間我再好好說說她。”

老韓一口氣憋著，不發洩出來心裏不舒服，才想起。今天到這來是為了秋生進廠的事，就算秋菊不顧情分不肯讓出副廠長的位置，那自己的親哥哥到廠裏謀個好差事應該不成問題吧？只是剛剛被自己這麽一鬧。現在要開口也難了，幹脆繼續裝酷好了。

老韓雙手叉腰直喘著粗氣，表現出被氣的不輕的樣子，希望能引起大家的關註，屋裏編制藤椅的都是跟秋菊做了幾年的老員工了。大家自然是偏向秋菊這頭，而且對秋菊娘家也頗有了解，因此，並不怎麽理睬老韓。

老韓見得不到什麽好處，有點心急，經過蘭子回去對工廠的一番描述。讓他們很是心動，特別是對辦公室的向往，本來想都不敢想的事。現在因為秋菊當了副廠長而有了盼頭，自己從家裏來的時候就答應了梅子的，一定會給她個滿意的答覆，原以為只要對秋菊吼幾聲她就會乖乖就範，沒想到秋菊現在已經不吃這套了。反而把自己陷入了僵局，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打開場面了。

老韓在院子中杵了會。找了個椅子坐下，等著秋菊過去給他賠禮道歉，秋菊冷笑了聲，走回屋裏去了。

婆婆心裏盤算著要怎麽把他打發走，現在已是傍晚時分，很快就是晚飯時間了，留著也難伺候，因此，陪著笑臉走過去說道，“我說虎子他爺爺，你看，秋菊現在也是在氣頭上，你就先別跟她計較了，你先回去，回頭我好好說說她，讓她到娘家去給你道個歉，你看可好？”

老韓冷笑了聲，你這不是想打發我走嗎？我能信你才怪，我自己的閨女我都信不過呢，哼，眼見著屋裏編制藤椅的人都在看著他，更覺得沒面子，連自己的閨女都敢跟自己對著幹，以後還有什麽臉面來杏花溝？“我不等那忤逆不孝的畜生過來跪在我面前，我就不走了！別說是副廠長，她今天就是給我個正廠長，我也瞧不上眼，我就是出不了這口氣。”

見老韓較了真，婆婆一下沒了主見，只好跑進屋跟秋菊勸道，“你還是去看看你爹吧，我瞧他就沒要走的意思，這樣呆下去也不是辦法，你說是不？要不你去跟他說幾句軟話，讓他走了得了，我估摸著他今天到這來是要你給安排工作的，你可得想好了。”

秋菊想想也是，只要自己還在家裏，那老韓就不會走，說不定梅子、蘭子的什麽都會找上門來，反正這邊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，過兩天大家都會到廠裏去集合，呆在家裏也沒什麽事情，還不如早點到城裏好了。

秋菊嘆了口氣，“也好，要不我現在就進城去吧，先到招待所住幾天，等廠裏的宿舍安排下來了，就搬到宿舍去，這樣也方便做事。”

婆婆有些著急了，“啥？你現在就要走？這也太突然了吧？春來同意不？哎，春來——你過來。”

春來放下手中的活跑了過來，“啥事？我正忙著呢。”

婆婆趕緊說道，“秋菊要進城去了，你看這……”

春來很是不舍，“要這麽急嗎？你現在去住哪裏呀？不會是……”春來說著又把話咽了回去，他是想說是不是又去找羅志軍了，羅志軍在城裏對他來說始終是個隱患，說不定哪天自己媳婦就真跟別人跑了。

秋菊邊收拾衣服邊說道，“現在廠裏事情多，我早點過去也好，很多事情都還沒個頭緒，過兩天就要正式開業了，忙著呢，你們就多理解理解吧，我先到招待所住幾天，趁著現在年輕多賺點錢不是很好嗎？”

春來急了，這都是老韓引起的，故意對著屋外叫道，“是因為你爹嗎？如果是因為他，我現在就把他送回去！他能怎麽樣？你現在是嫁出去的人了，早就不是他家的人，他不常說嗎，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，你在他眼中恐怕連水還不如呢，我這就跟他說去！”

秋菊忙拉住他，“你別說了，說了也沒用，他那種人，最會耍賴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只要看到我走了，他就會走，再說了，我事情多，今天去跟明天去不都一樣嗎？還省得明天一早趕路呢，放心吧，過幾天我就回來。”

老韓在外頭聽到春來的吼聲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，看來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遠不如前了，要是換成幾年前，秋菊早就跪在他面前懺悔、痛哭了，現在真是世道變了，不只女兒不孝，女婿也想趕自己走了。

老韓突然湧起一股孤獨感，眼角流出兩行老淚，面對屋裏這麽多人，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，發火是達不到效果了，要低聲下氣更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。

秋菊收拾好衣服，又從口袋裏拿了五十塊錢出來遞給婆婆，“這個你先拿著，用完了再來跟我說，我就先進城裏去了，有什麽事讓春來到村裏給我打個電話就是，我那的電話號碼村裏頭有，噢。”

春來覺得心裏空落落的，秋菊這一走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，自己跟她本身就沒什麽感情，除了還有本結婚證，其他什麽都沒有，以後可怎麽辦？

秋菊把東西放單車的行李架上捆好，推著單車出來門，見老韓眼巴巴的望著自己，嘆了口氣，“你先回去吧，等廠裏有了合適的工作，我會通知你們的。”

老韓本來就窩火，秋菊要是不理睬，他也許還會說幾句能聽的話出來，偏偏秋菊又跟他說話了，這讓他覺得當爹的勁頭又來了，自己好歹還是親爹，因此，站起身罵道，“你這是做什麽？見到我就走是不？老子還在這呢，你要敢出這院子試試？以後你就沒我這爹！”

秋菊心想，早知道就不理睬你好了，“隨便你怎麽想吧，我沒時間去跟你耗，春來，我先走了，有事情電話聯系，噢。”

老韓把椅子一扔，跳了起來，“你說什麽？你這忤逆不孝的東西，到底你是我生的，還是我是你生的呀？”

秋菊沒再說話，推著單車出了門，飛快的跳上單車，往村口走去。

老韓氣不過，站在院子中捶胸頓足的，“我，我，我這都什麽命呀，怎麽會生出這麽個忤逆不孝的東西……”

春來雖然心裏很失落，對秋菊她爹還是比較尊重，走過去扶起他說道，“算了吧，她都已經走遠了，你罵她也聽不到，還是回屋坐會吧，等會我送你回去。”

老韓甩開他的手，心想，剛剛你不還在罵我嗎？充什麽好人？偷偷瞧了眼秋菊婆婆，她正冷眼旁觀著，絲毫沒有要上前來安慰下的意思，越想越氣，心想，今天我不好好整整你們，你們還真不認得自個是誰了？

老韓突然喘著粗氣，摸著胸口，嘴巴一張一合的，哇哇叫換著，眼皮直往上翻，一把拉住春來的袖子，身子往下倒去，像是站都站不穩了，“我，我……”

春來被嚇住了，忙扶住他，“爹，爹，你怎麽了？你沒事吧？”

婆婆見狀趕緊跑了過來，她一向比較謹慎，仔細瞧了瞧，“這是怎麽回事？看起來好像還比較嚴重呢，”婆婆說著，伸出手在老韓臉色摸了摸，湊到春來耳邊小聲說道，“他不會是，不會是裝的吧？你看他這樣子哪像個什麽生病的人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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